撇捺人生
王清铭
有人问“若”字怎么写,我的诗人朋友南夫回答:“苦”字掰弯了,变成那个“若”。诗人南夫人生大起大落,年轻时在陕西汉中经商,腰缠万贯;后来经商失败,囊中羞涩。年轻时喝茅台如喝地瓜烧,现在把地瓜烧当茅台喝。酒酣,诗兴也盎然。他喝酒、写诗,真诚做人,实在喝酒,不去管什么诗酒风流。虽不鹤发童颜,但童心未泯。白云苍狗,他照样活得悠然自若,他不以诗谋生,却以诗为生,南夫就是这样一个把“苦”字掰弯的人。诗人林落木说南夫的“若”其实是佛家的“般若”。般若,是梵语的译音,意译就是“智慧”。南夫的掰弯苦难是一种生存的智慧。
叔本华说人生来就是痛苦的,智者能够掰弯痛苦,泰然自若地看待人生,甚而以苦为乐,化苦为乐。从对待苦的角度来说人生,人生境界可分为三种:一是沉浸痛苦,不能自拔;二是接纳痛苦,勾兑快乐;三是享受痛苦,怡然自乐。
明朝的刘基写过一篇《苦斋记》,文中说道苦乐的辩证关系:“乐与苦,相为倚伏者也。人知乐之为乐,而不知苦之为乐,人知乐其乐,而不知苦生于乐。”刘基在苦中找苦趣,境界接近第二重,学者钱钟书掰弯痛苦,直抵第三重境界,他说:“把忍受变成享受,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。”钱老一针见血地指出人的痛苦多数与物质的满足与否有关,能够把物质踩在脚下的人方能超越苦难,达到精神的自足,真正享受人生的乐趣。
人,一撇一捺,人生也不过是这么一撇一捺。有人写了这么一副对联:上联是“若不撇开终是苦”,下联是“各自捺住即成名”,横批为“撇捺人生”。“苦”字撇开了就是“若”,人生才能安然自若,这才是人生大智慧!苏轼道中遇雨,雨具尽去,却“吟啸且徐行”,落汤鸡飞成了浴火重生的金凤凰。屡遭贬谪又何妨,竹杖芒鞋胜过高头大马;生活风雨又奈我何,苏轼说,一蓑烟雨任平生!
每个人的脸都是由“苦”字构成的。清代学者王永彬在《围炉夜话》中说:“人面合眉眼鼻口,以成一字曰苦,喻人生味苦。”人生最难的也最需要的就是掰弯这个“苦”字。人脸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和人生名片,一个为生活苦难而焦头烂额的人,脸上多愁云惨雾,即使玉树临风,也是枯枝败叶;一个善于掰弯痛苦而乐观旷达的人,即使生活多暴风骤雨,其脸上也和风细雨,让人如沐春风。
世人多以貌取人,我看还得深入一些,以貌相取人。相貌是天生的,貌相则是后天修养的结果。性格决定命运,自然也塑造着人的容貌。一个超越苦难的人,举止潇洒,风神自然也潇洒。美国总统林肯说过:过了四十岁,一个人就应该对自己的相貌负责。对相貌负责,也就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,对自己的快乐负责。而快乐与否,归根结底就是看你能够掰弯那些与生俱来或后天强加的痛苦了。
我曾渴望轰轰烈烈地生活,去世界冒险,体验从未体验过的感觉,见识从未见过的风景,但最终败在形式之中,没有得其本质。
要问我行动过了吗?我确实可以说行动过了,但行动得不尽兴,没有彻底奉献真心。
我想过去体验海岛渔民生活,确实去了一个海岛,寄宿在一个渔民家,但我却从未出海捕鱼,没有体验到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漂流的感觉,没有体验到拉起渔网时看到各种海鱼跃出水面的激动心情,没有坐在船首眺望大海的落日独自思索到明月升起。我住了一个月,但仅仅只是把原来的生活搬到了海边,而不是在海边体验了新的生活。只得形式,未见本质。
我曾想过一个人去森山老林隐居,自己建屋,自己种菜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看云舒云卷,听流水鸟鸣,忘记时间的流逝,与大自然合为一体。我也确实付出了行动,但仅仅只是去了一个乡下农村,住在现成的房子里,吃着现成的饭菜,我尝试进入山林,但仅仅只待了一个小时就下了山,回去躲在被窝刷微博,九个月的时间,一无所获……
我们的伟大构想,在脑海中波澜壮阔,但行动之后却只是池塘水波,大打折扣。我们自认为放飞了内心,其实只是在内心的囚笼里开了一扇窗,没有让它飞出来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们的勇气越来越少,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,我们越来越依赖于想象,而不是亲自去走一趟。